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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 Xianlin’s Essay: Peking University Library and I –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季羡林《我和北大图书馆》
Ji Xianlin's "Me and Peking University Library" is a prose full of deep emotions and memories, mainly expressing the author's special feelings for Peking University Library and the important position of the library in his academic career. 我和北大图书馆 ◎ 季羡林 我对北大图书馆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潜伏在我的内心深处,从来没有明确地意识到过。最近图书馆的领导同志要我写一篇讲图书馆的文章,我连考虑都没有,立即一口答应。但我立刻感到有点吃惊。我现在事情还是非常多的,抽点时间,并非易事。[1]为什么竟立即答应下来了呢?如果不是心中早就蕴藏着这样一种感情的话,能出现这种情况吗?[2] 山有根,水有源,我这种感情的根源由来已久了。 1946年,我从欧洲回国。去国将近11年,在落叶满长安(长安街也)的深秋季节,又回到了北平。在北大工作,内心感情的波动是难以形容的,既兴奋,又寂寞;既愉快,又惆怅。[3]然而我立刻就到了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4],这就是北大图书馆。当时我单身住在红楼,我的办公室(东语系办公室)是在灰楼。图书馆就介乎其中。承当时图书馆的领导特别垂青[5],在图书馆里给了我一间研究室,在楼下左侧。窗外是到灰楼去的必由之路。经常有人走过,不能说是很清静。但是在图书馆这一面,却是清静异常。我的研究室左右,也都是教授研究室,当然室各有主,但是颇少见人来。所以走廊里静如古寺,真是念书写作的好地方。我能在奔波数万里扰攘十几年,有时梦想得到一张一尺见方的书桌而渺不可得[6]的情况下,居然有了一间窗明几净的研究室,简直如坐天堂,如享天福了[7]。 研究室的真正要害[8]还不在窗明几净——当然,这也是必要的,而在有没有足够的书。在这一点上,我也得到了意外的满足。图书馆的领导允许我从书库里提一部分必要的书,放在我的研究室里,供随时查用[9]。我当时是东语系的主任,虽然系非常小,没有多少学生[10],但是,仍然有一些会要开,一些公要办,所以也并不太闲。可是我一有机会,就遁入我的研究室去,“躲进小楼成一统”,这地方是我的天下。[11]我一进屋,就能进入角色,潜心默读,坐拥书城[12],其乐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我回国以后,由于资料缺乏,在国外时的研究工作,无法进行,只能有多大碗,吃多少饭,找一些可以发挥自己的长处而又有利于国计民生的题目,来进行研究。北大图书馆藏书甲全国大学,我需要的资料基本上能找得到,因此还能够写出一些东西来。如果换一个地方,我必如车辙中的鲋鱼那样[13],什么书也看不到,什么文章也写不出。 作为全国最高学府的北京大学,我们有悠久的爱国主义的革命历史传统,有实事求是的学术传统,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但是,我认为,一个第一流的大学,必须有第一流的设备、第一流的图书、第一流的教师、第一流的学者和第一流的管理。五个第一流,缺一不可。我们北大可以说具备这五个第一流的。因此,我们有充分的基础,可以来弘扬祖国的优秀文化,为我国四化建设培养德才兼备的人才,对外为祖国争光,对内为人民立功。在这五个第一流中,第一流的图书更显得特别突出。北大图书馆是全国大学图书馆的翘楚。这是世人之公言,非我一个之私言。我们为此应该感到骄傲,感到幸福。 但是,我们全校师生员工却不能躺在这个骄傲上、这个幸福上睡大觉。我们必须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像爱护自己的眼球一样,爱护北大,爱护北大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爱护我们的图书馆。我们图书馆的藏书盈架充栋,然而我们应该知道,一部一册来之不易,一页一张得之维艰。我们全体北大人必须十分珍惜爱护。这样,我们的图书馆才能有长久的生命,我们的骄傲与幸福才有坚实的基础。愿与全校同仁共勉之。 《我和北大图书馆》是我国著名教授、学者、散文家、翻译家季羡林(1911—2009)写于1991年的一篇散文。酷爱书籍,乃文人学者本色,作者私人书斋藏书几万册,1946年入北大工作,视藏书甲全国大学的北大图书馆为安身立命的地方,“书城”使他“忘记了尘世的一切不愉快的事情,怡然自得”,得以毕生潜心搞学问,笔耕不辍。他的散文文思畅快,平实自然,言简意赅,真切动人。 [1]“但我立刻感到有点吃惊。我现在事情还是非常多的,抽点时间,并非易事”可按“我立刻对自己的轻率允诺感到吃惊,因为我有许多事要办,很难抽出时间”译为Nevertheless, immediately afterwards, I felt a bit surprised at the rash promise I had made, for, with already too many irons in the fire, I could hardly have time to spare,其中rash作“仓促作出的”、“轻率的”解,是译文中的添加词,原文虽无其词而有其意。又,too many irons in the fire是常用英语成语,作“同时有许多事要做”解。又,I could hardly have time to spare作“我几乎抽不出时间”解,意同“抽点时间,并非易事”。 [2]“如果不是心中早就蕴藏着这样一种感情的话,能出现这种情况吗?”译为Could I have done that had it not been for my deep-seated affection for the University library?,其中had it not been for为虚拟条件从句if it had not been for的倒装(省略if),也可改用but for表达。原文从句也可译为without my deep-seated affection for the University library。 [3]“在北大工作,内心感情的波动是难以形容的,既兴奋,又寂寞;既愉快,又惆怅”可按“初到北大,内心感情……”译为My first days at Peking University found myself experiencing an indescribable mixed feeling of both elation and loneliness, and both joy and gloom。 [4]“然而我立刻就到了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译为Fortunately, I soon found a place where I could settle down to a tranquil life and get on with my work …,其中Fortunately是译文中的添加词,原文虽无其词而有其意,在文中也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 [5]“承当时图书馆的领导特别垂青……”可按“承图书馆馆长(管理人员)的照顾……”译为Thanks to the thoughtfulness of the curator …。 [6]“有时梦想得到一张一尺见方的书桌而渺不可得”译为sometimes with the vain dream of getting a small desk of my own,其中把“有时梦想……而渺不可得”(意即“有时妄想得到”)译为sometimes with the vain dream of getting …。又“一尺见方的”意即“小型的”,故译为small。 [7]“简直如坐天堂,如享天福了”不宜直译,可按“我多么喜出望外啊!”译为Imagine how overwhelmed with joy… -
Ji Xianlin’s Essay: The Secret of Longevity –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季羡林《长寿之道》
The "Three Nos" proposed by Ji Xianlin in "The Way to Longevity" are the secrets to his longevity, including "no exercise", "no picky eating", and "no murmuring". 长寿之道(1) ◎ 季羡林 我已经到了望九之年(2),可谓长寿矣。因此经常有人向我询问长寿之道,养生之术(3)。 我敬谨答曰(4):“养生无术是有术。” 这话看似深奥,其实极为简单明了。我有两个朋友,十分重视养生之道。每天锻炼身体,至少要上两个钟头。曹操诗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人生不过百年,每天费上两个钟头,统计起来,要有多少钟头啊!利用这些钟头,能做多少事情呀!如果真有用,也还罢了。他们二人,一个先我而走(5),一个卧病在家,不能出门(6)。 因此,我首创了三“不”主义:不锻炼,不挑食,不嘀咕,名闻全国。 我这个三不主义,容易招误会,我现在利用这个机会解释一下。我并不绝对反对适当的体育锻炼(7)。但不要过头。一个人如果天天望长寿如大旱之望云霓,而又绝对相信体育锻炼,则此人心态恐怕有点失常,反不如顺其自然为佳。 至于不挑食,常见有人年才逾不惑(8),就开始挑食,蛋黄不吃,动物内脏(9)不吃,每到吃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窘态可掬,看了令人失笑。以这种心态而欲求长寿,岂非南辕而北辙! 我个人认为,第三点最为重要。对什么事情都不嘀嘀咕咕,心胸开朗,乐观愉快,吃也吃得下,睡也睡得着,有问题则设法解决之,有困难则努力克服之,决不视芝麻绿豆大的窘境如苏迷卢山般大(10),也决不毫无原则地随遇而安,决不玩世不恭(11)。有这样的心境,焉能不健康长寿? 我现在还想补充一点,很重要的一点。根据我个人七八十年的经验,一个人决不能让自己的脑筋投闲置散,要经常让脑筋活动着。根据外国一些科学家实验结果,“用脑伤神”的旧说法已经不能成立,应改为“用脑长寿”。人的衰老主要是脑细胞的死亡。中老年人的脑细胞虽然天天死亡,但人一生中所启用的脑细胞只占细胞总量的四分之一,而且在活动的情况下,每天还有新的脑细胞产生。只要脑筋的活动不停止,新生细胞比死亡细胞数目还要多。勤于动脑筋,则能经常保持脑中血液的流通状态,而且能通过脑筋协调控制全身的功能。 我过去经常说:“不要让脑筋闲着。”我就是这样做的,结果是有人说我(12)“身轻如燕,健步如飞”。这话有点过了头,反正我比同年龄人要好些,这都是真的。原来我并没有什么科学根据,只能算是一种朴素的直觉。 这就是我的“长寿之道”。 The Secret of Longevity ◎ Ji Xianlin Approaching ninety,I'm really old.People often ask me for advice on how to keep fit and live a long life. The answer I would give is,“The best way to keep fit is by making no efforts towards it.” That sounds profound,but is in fact very simple.Two friends of mine put in great efforts to keep in good health.They spent at least two hours per day doing physical exercise.Cao Cao[1] says in one of his poems like this: Cup to cup calls for song, Man's life—how long? Few people live to be 100.Two hours per day during one's lifetime—what a tremendous amount of time it would add up to!And what a lot could be done with that much time!It would have been all right though if my two friends' physical exercise had really helped.But fact is,one of the two has passed away before me and the other now never shows up,being confined to bed with illness.… -
Ji Xianlin’s Essay: Dogs in Katmandu – 季羡林《加德满都的狗》
The article tells the story of Ji Xianlin's childhood life in the countryside. He was accompanied by a dog, but after his mother passed away, the dog in the house still stayed at the doorstep and refused to leave even without food. When the author left his hometown, the dog was still guarding his doorstep, and this scene deeply touched his heart. Later, the author also saw many dogs in Kathmandu, which aroused his longing for his hometown and mother. 加德满都的狗 ◎ 季羡林 我小时候住在农村里,终日与狗为伍①,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狗这种东西有什么稀奇的地方②。但是狗却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我母亲逝世以后,故乡的家中已经空无一人。她养的一条狗——连它的颜色我现在都回忆不清楚了——却仍然日日夜夜卧在我们门口,守着不走。女主人已经离开人世,再没有人喂它了。它好像已经意识到这一点③。但是它却坚决宁愿忍饥挨饿④,也决不离开我们那破烂的家门口。黄昏时分,我形单影只从村内走回家来,屋子里摆着母亲的棺材,门口卧着这一只失去了主人的狗⑤,泪眼汪汪地望着我这个失去了慈母的孩子,有气无力地摇摆着尾巴,嗅我的脚。茫茫宇宙,好像只剩下这只狗和我。此情此景⑥,我连泪都流不出来了,我流的是血,而这血还是流向我自己的心中。我本来应该同这只狗相依为命,互相安慰⑦。但是,我必须离开故乡,我又无法把它带走。离别时,我流着泪紧紧地搂住了它,我遗弃了它,真正受到良心的谴责⑧。几十年来,我经常想到这一只狗,直到今天,我一想到它,还会不自主地流下眼泪。我相信,我离开家以后,它也决不会离开我们的门口。它的结局我简直不忍想下去了。母亲有灵,会从这一只狗身上得到我这个儿子无法给她的慰藉吧。 从此,我爱天下一切狗。 但是我迁居大城市以后,看到了狗渐渐少起来了⑨。最近多少年以来,北京根本不许养狗,狗简直成了稀有动物,只有到动物园里才能欣赏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到了加德满都以后,一下飞机,在机场受到热情友好的接待,汽车一驶离机场,驶入市内,在不算太宽敞的马路两旁就看到了大狗、小狗、黑狗、黄狗,在一群衣履比较随便的小孩子们中间,摇尾乞食,低头觅食。 这是一件小事,却使我喜出望外:久未晤面的亲爱的狗竟在万里之外的异域会面了⑩。 狗们大概完全不理解我的心情,它们大概连辨别本国人和外国人⑪的本领还没有学到。我这里一往情深,它们却漠然无动于衷,只是在那里摇尾低头,到处嗅着,想找到点什么东西吃吃。 晚上,我们从中国大使馆回旅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加德满都的大街上,电灯不算太多,霓虹灯的数目更少一些。我在阴影中又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大狗、小狗、黑狗、黄狗,在那里到处嗅着。回到旅馆,在沐浴后上床的时候,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阵阵的犬吠声。古人说,深夜犬吠若豹⑫。我现在听到的不是吠声若豹,而是吠声若犬⑬。这事当然并不稀奇。可这并不稀奇的若犬的犬吠声却给我带来了无尽的甜蜜的回忆。这甜蜜的犬吠声一直把我送入我在加德满都过的第一夜的梦中。 Dogs in Katmandu ◎ Ji Xianlin When I lived in the countryside as a small child, there were dogs all around, and so I got quite accustomed to them, never thinking of them as anything out of the common. Nevertheless, they have since left a most deep impression on me. After mother, the sole occupant of our country home, passed away, the dog she had raised — I've now even forgotten what colour he was — continued to keep watch at the door, lying there day and night. He must have been aware that nobody was going to feed him after the death of his mistress. But he would rather endure… -
Ji Xianlin’s Essay: On the Futility of Literary Criticism –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季羡林《文学批评无用论》
Ji Xianlin's "On the Uselessness of Literary Criticism" mainly explores the practical utility of literary criticism for a wide range of readers, and puts forward the viewpoint that literary criticism may not have practical use for ordinary readers. 文学批评无用论 ◎季羡林 读最近一期的《文学评论》,里面有几篇关于“红学” 〔12〕 的文章,引起了我的注意。有的作者既反省 〔13〕 ,又批判。有的作者从困境中找出路。有的作者慨叹,“红学”出了危机。如此等等,煞是热闹。文章的论点都非常精彩,很有启发。但是,我却忽然想到了一个怪问题:这样的“红学”有用处吗?对红学家本身,对在大学里和研究所里从事文学理论研究的人,当然有用。但是对广大的《红楼梦》的读者 〔14〕 呢?我看 〔15〕 是没有用处。 《红楼梦》问世二百年以来 〔16〕 ,通过汉文原文和各种译文读过本书的人,无虑多少个亿。这样多的读者哪一个是先看批评家的文章,然后再让批评家牵着鼻子走,按图索骥地去读原作呢? 〔17〕 我看是绝无仅有 〔18〕 。一切文学作品,特别是像《红楼梦》这样伟大的作品 〔19〕 ,内容异常地丰富,涉及到的社会层面异常地多,简直像是一个宝山,一座迷宫。而读者群就更为复杂,不同的家庭背景,不同的社会经历,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文化传统,不同的心理素质,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性别,不同的职业,不同的爱好——还可以这样“不同”下去,就此打住——,他们来读《红楼梦》,会各就自己的特点,欣赏《红楼梦》中的某一个方面,受到鼓舞,受到启发,引起了喜爱;也可能受到打击 〔20〕 ,引起了憎恶,总之是千差万别。对这些读者来说,“红学家”就好像是住在“太虚幻境” 〔21〕 里的圣人、贤人,与自己无关。他们不管“红学家”究竟议论些什么,只是读下去,读下去。 因此我说,文学批评家无用。 不但对读者无用,对作者也无用。查一查各国文学史,我敢说,没有哪一个伟大作家是根据文学批评家的理论来进行创作的。 那么,文学批评家的研究不就是毫无意义了吗?也不是的。他们根据自己的文学欣赏的才能,根据不同的时代潮流,对文学作品提出自己的看法,互相争论,互相学习,互相启发,互相提高,这也是一种创作活动,对文学理论的建设会有很大的好处。只是不要幻想,自己的理论会对读者和作者有多大影响。这样一来,就可以各安其业,天下太平了。 上面这些话其实只有幼儿园的水平 〔22〕 。可是还没有见有什么人这样坦率地说了出来。就让我当一个“始作俑者”吧! 〔23〕 On the Futility of Literary Criticism ◎ Ji Xianlin In the latest issue of the Literary Review, several articles on Redology have attracted my attention. Some of the authors are introspective as well as critical; some try to find a way out of their academic predicament; some sigh with regret that Redology is faced with a crisis; and so on and so forth. The discussion is quite animated. The arguments set forth in the articles are very interesting and enlightening. Nevertheless, a strange question has occurred to me: Is this kind of Redology of any use at all? It is of course useful to the Redologists themselves as well as to those engaged in the study of literary theory at universities and research institutes. But, to my mind, it is of little use to readers of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at large. Ever since the publication of this novel some 200 years ago,… -
Ji Xianlin’s Essay: Predawn Beijing –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黎明前的北京 〔1〕 ◎ 季羡林 前后加起来,我在北京已经住了四十多年,算是一个老北京了 〔2〕 。北京的名胜古迹,北京的妙处 〔3〕 ,我应该说是了解的;其他老北京当然也了解。但是有一点,我相信绝大多数的老北京并不了解 〔4〕 ,这就是黎明时分以前的北京。 多少年来,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早晨四点在黎明以前起床工作。我不出去跑步或散步,而是一下床就干活儿。因此我对黎明前的北京的了解是在屋子里感觉到的。我从前在什么报上读过一篇文章 〔5〕 ,讲黎明时分天安门广场上的清洁工人。那情景必然是非常动人的,可惜我从未能见到,只是心向往之而已。 四十年前,我住在城里在明朝曾经是特务机关的东厂里面。几座深深的大院子,在最里面三个院子里只住着我一个人。朋友们都说这地方阴森可怕,晚上很少有人敢来找我,我则怡然自得 〔6〕 。每当夏夜,我起床以后,立刻就闻到院子里那些高大的马缨花树散发出来的阵阵幽香,这些香气破窗而入,我于此时神清气爽,乐不可支,连手中那一支笨拙的笔也仿佛生了花。 几年以后,我搬到西郊来住,照例四点起床,坐在窗前工作。白天透过窗子能够看到北京展览馆那金光闪闪的高塔的尖顶,此时当然看不到了 〔7〕 。但是,我知道,即使我看不见它,它仍然在那里挺然耸入天空,仿佛想带给人以希望,以上进的劲头。我仍然是乐不可支,心也仿佛飞上了高空。 过了十年,我又搬了家。这新居既没有马缨花,也看不到金色的塔顶。但是门前却有一片清碧的荷塘。刚搬来的几年,池塘里还有荷花。夏天早晨四点已经算是黎明时分。在薄暗中透过窗子可以看到接天莲叶,而荷花的香气也幽然袭来 〔8〕 ,我顾而乐之,大有超出马缨花和金色塔顶之上的意味了。 难道我欣赏黎明前的北京仅仅由于上述的原因吗?不是的。三十几年以来,我成了一个“开会迷” 〔9〕 。说老实话,积三十年之经验,我真有点怕开会了。在白天,一整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接到开会的通知。说一句过火的话,我简直是提心吊胆,心里不得安宁。即使不开会,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总摆脱不掉。只有在黎明以前,根据我的经验,没有哪里会来找你开会的 〔10〕 。因此,我起床往桌子旁边一坐,仿佛有什么近似条件反射的东西立刻就起了作用,我心里安安静静,一下子进入角色,拿起笔来,“文思” 〔11〕 (如果也算是文思的话)如泉水喷涌,记忆力也像刚磨过的刀子,锐不可当。此时,我真是乐不可支,如果给我机会的话,我简直想手舞足蹈了。 因此,我爱北京,特别爱黎明前的北京。 Predawn Beijing ◎ Ji Xianlin I've been in Beijing altogether for over 40 years. So I can well call myself a long-timer of Beijing. Like all other long-timers of the city, I'm supposed to be very familiar with its scenic spots and historical sites, nay, its superb attractions. But I believe there is one thing lying unknown to most of the long-time residents — the predawn hours of Beijing. For many years, I have been in the habit of getting up before daybreak to start work at four. Instead of going out for a jog or walk, I'll set about my work as soon as I'm out of bed. As a result, it is from inside my study that I've got the feel of predawn Beijing. Years ago, I hit upon a newspaper article about street cleaners in Tian'anmen Square at daybreak. It must have been a very moving scene, but what a pity I haven't seen it with my own eyes. I can only picture it in my mind longingly. Forty years ago, I lived downtown in Dongchang, a compound which had housed the secret service of the Ming Dynasty.… -
On the Futility of Literary Criticism by Ji Xianlin
作品原文 季羡林 《文学批评无用论》 读最近一期的《文学评论》,里面有几篇关于“红学” 的文章,引起了我的注意。有的作者既反省,又批判。有的作者从困境中找出路。有的作者概叹,“红学”出了危机。如此等等,煞是热闹。文章的论点都非常精彩,很有启发。但是,我却忽然想到了一个怪问题:这样的“红学”有用处吗?对红学家本身,对在大学里和研究所里从事文学理论研究的人,当然有用。但是对广大的《红楼梦》的读者呢?我看是没有用处。 《红楼梦》问世二百年以来 ,通过汉文原文和各种译文读过本书的人,无虑多少个亿。这样多的读者哪一个是先看批评家的文章,然后再让批评家牵着鼻子走,按图索骥地去读原作呢?我看是绝无仅有。一切文学作品,特别是像《红楼梦》这样伟大的作品 ,内容异常地丰富,涉及到的社会层面异常地多,简直像是一个宝山,一座迷宫。而读者群就更为复杂,不同的家庭背景,不同的社会经历,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文化传统,不同的心理素质,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性别,不同的职业,不同的爱好——还可以这样“不同”下去,就此打住——,他们来读《红楼梦》,会各就自己的特点,欣赏《红楼梦》中的某一个方面,受到鼓舞,受到启发,引起了喜爱;也可能受到打击,引起了憎恶,总之是千差万别。对这些读者来说,“红学家”就好象是住在“太虚幻境” 里的圣人、贤人,与自己无关。他们不管“红学家”究竟议论些什么,只是读下去,读下去。 因此我说,文学批评家无用。 不但对读者无用,对作者也无用。查一查各国文学史,我敢说,没有哪一个伟大作家是根据文学批评家的理论来进行创作的。 那么,文学批评家的研究不就是毫无意义了吗?也不是的。他们根据自己的文学欣赏的才能,根据不同的时代潮流,对文学作品提出自己的看法,互相争论,互相学习,互相启发,互相提高,这也是一种创作活动,对文学理论的建设会有很大的好处。只是不要幻想,自己的理论会对读者和作者有多大影响。这样一来,就可以各安其业,天下太平了。 上面这些话其实只有幼儿园的水平 ,可是还没有见有什么人这样坦率地说了出来,就让我当一个“始作俑者”吧! 英文译文 On the Futility of Literary Criticism Ji Xianlin In the latest issue of the Literary Review, several articles on Redology have attracted my attention. Some of the authors are introspective as well as critical; some try to find a way out of their academic predicament; some sigh with regret that Redology is faced with a crisis; and so on and so forth. The discussion is quite animated. The arguments set forth in the articles are very interesting and enlightening. Nevertheless, a strange question has occurred to me: Is this kind of Redology of any use at all? It is of course useful to the Redologists themselves as well as to those engaged in the study of literary theory at universities and research institutes. But, to my mind, it is of little use to readers of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at large. Ever since the publication of this novel some 200 years ago, hundreds of millions of people have read its Chinese original or its translations in various languages. Of these innumerable people, how many have read the novel by starting with a perusal of… -
The Secret of Longevity by Ji Xianlin ~ 季羡林 《长寿之道》 with English Translations
作品原文 季羡林 《长寿之道》 我已经到了望九之年,可谓长寿矣。因此经常有人向我询问长寿之道,养生之术。 我敬谨答曰:“养生无术是有术。” 这话看似深奥,其实极为简单明了。我有两个朋友,十分重视养生之道。每天锻炼身体,至少要练上两个钟头。曹操诗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人生不过百年,每天费上两个钟头,统计起来,要有多少钟头啊!利用这些钟头,能做多少事情呀!如果真有用,也还罢了。他们二人,一个先我而走,一个卧病在家,不能出门。 因此,我首创了三“不”主义:不锻炼,不挑食,不嘀咕,名闻全国。 我这个三不主义,容易招误会,我现在利用这个机会解释一下。我并不绝对反对适当的体育锻炼,但不要过头。一个人如果天天望长寿如大旱之望云霓,而又绝对相信体育锻炼,则此人心态恐怕有点失常,反不如顺其自然为佳。 至于不挑食,其心态与上面相似。常见有人年才逾不惑,就开始挑食,蛋黄不吃,动物内脏不吃,每到吃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窘态可掬,看了令人失笑。以这种心态而欲求长寿,岂非南辕而北辙! 我个人认为,第三点最为重要。对什么事情都不嘀嘀咕咕,心胸开朗,乐观愉快,吃也吃得下,睡也睡得着,有问题则设法解决之,有困难则努力克服之,决不视芝麻绿豆大的窘境如苏迷庐山般大,也决不毫无原则随遇而安,决不玩世不恭。“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有这样的心境,焉能不健康长寿? 我现在还想补充一点,很重要的一点。根据我个人七八十年的经验,一个人决不能让自己的脑筋投闲置散,要经常让脑筋活动着。根据外国一些科学家实验结果,“用脑伤神”的旧说法已经不能成立,应改为“用脑长寿”。人的衰老主要是脑细胞的死亡。中老年人的脑细胞虽然天天死亡,但人一生中所启用的脑细胞只占细胞总量的四分之一,而且在活动的情况下,每天还有新的脑细胞产生。只要脑筋的活动不停止,新生细胞比死亡细胞数目还要多。勤于动脑筋,则能经常保持脑中血液的流通状态,而且能通过脑筋协调控制全身的功能。 我过去经常说:“不要让脑筋闲着。”我就是这样做的。结果是有人说我“身轻如燕,健步如飞”。这话有点过了头,反正我比同年龄人要好些,这却是真的。原来我并没有什么科学根据,只能算是一种朴素的直觉。现在读报纸,得到了上面认识。在沾沾自喜之余,谨做补充如上。 这就是我的“长寿之道”。 英文译文 The Secret of Longevity Ji Xianlin Approaching ninety, I’m really old. People often ask me for advice on how to keep fit and live a long life. The answer I would give is, “The best way to keep fit is by making no efforts towards it.” That sounds profound, but is in fact very simple. Two friends of mine put in great efforts to keep in good health. They spent at least two hours per day doing physical exercise. Cao Cao (1) says in one of his poems like this: Cup to cup calls for song, Man’s life – how long? Few people live to be 100. Two hours per day during one’s lifetime – what a tremendous amount of time it would add up to! And what a lot could be done with that much time! It would have been all right though if my two friends’ physical exercise had really helped. But fact is, one of the two has passed away before me and the other now never shows up, being confined to bed with illness. I’m known to all for having… -
Dogs in Katmandu by Ji Xianlin ~ 季羡林 《加德满都的狗》 with English Translations
作品原文 季羡林 《加德满都的狗》 我小时候住在农村里,终日与狗为伍,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狗这种东西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但是狗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我母亲逝世以后,故乡的家中已经空无一人。她养的一条狗——连它的颜色我现在都回忆不清楚了——却仍然日日夜夜卧在我们门口,守着不走。女主人已经离开人世,再没有人喂它了。它好像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它坚决宁愿忍饥挨饿,也绝不离开我们那破烂的家门口。黄昏时分,我形单影只从村内走回家来,屋子里摆着母亲的棺材,门口卧着这一只失去了主人的狗,泪眼汪汪地望着我这个失去了慈母的孩子,有气无力地摇摆着尾巴,嗅我的脚。茫茫宇宙,好像只剩下这只狗和我。此情此景,我连泪都流不出来了,我流的是血,而这血还是流向我自己的心中。我本来应该同这只狗相依为命,互相安慰。但是,我必须离开故乡,我又无法把它带走。离别时,我流着泪紧紧地搂住了它,我遗弃了它,真正受到良心的谴责。几十年来,我经常想到这一只狗,直到今天,我一想到它,还会不自主地流下眼泪。我相信,我离开家以后,它也绝不会离开我们的门口。它的结局我简直不忍想下去了。母亲有灵,会从这一只狗身上得到我这个儿子无法给她的慰藉吧。 从此,我爱天下一切狗。 但是我迁居大城市以后,看到了狗渐渐少起来了。最近多少年以来,北京根本不许养狗,狗简直成了稀有动物,只有到动物园里才能欣赏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到了加德满都以后,一下飞机,在机场受到热情友好的接待,汽车一驶离机场,驶入市内,在不算太宽敞的马路两旁就看到了大狗、小狗、黑狗、黄狗,在一群衣履比较随便的小孩子们中间,摇尾乞食,低头觅食。 这是一件小事,却使我喜出望外:久未晤面的亲爱的狗竟在万里之外的异域会面了。 狗们大概完全不理解我的心情,它们大概连辨别本国人和外国人的本领还没有学到。我这里一往情深,它们却漠然无动于衷,只是在那里摇尾低头,到处嗅着,想找到点什么东西吃吃。 晚上,我们从中国大使馆回旅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加德满都的大街上,电灯不算太多,霓虹灯的数目更少一些。我在阴影中又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大狗、小狗、黑狗、黄狗,在那里到处嗅着。回到旅馆,在沐浴后上床的时候,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阵阵的犬吠声。古人说,深夜犬吠若豹。我现在听到的不是吠声若豹,而是吠声若犬。这事当然并不稀奇,可这并不稀奇的若犬的犬吠声却给我带来了无尽的甜蜜的回忆。这甜蜜的犬吠声一直把我送入我在加德满都过的第一夜的梦中。 作品译文 Dogs in Katmandu Ji Xianlin When I lived in the countryside as a small child, there were dogs all around, and so I got quite accustomed to them, never thinking of them as anything out of the common. Nevertheless, they have since left a most deep impression on me. After mother, the sole occupant of our country home, passed away, the dog she had raised—I’ve now even forgotten what color he was—continued to keep watch at the door, lying there day and night. He must have been aware that nobody was going to feed him after the death of his mistress. But he would rather endure the torments of hunger than forsake his post outside our run-down home. At dusk, when I arrived alone from somewhere in the village at our house, in which lay mother’s coffin, the ownerless dog would fix his tearful eyes on me, the youngster bereaved of his loving mother, wag his tail feebly and sniff at my feet. It seemed as if he and I were left all alone in this vast universe. In face of the sad and dreary scene, I… -
Books and Me by Ji Xianlin ~ 季羡林 《我和书》 with English Translations
作品原文 季羡林 《我和书》 古今中外都有一些爱书如命的人。我愿意加入这一行列。 书能给人以知识,给人以智慧,给人以快乐,给人以希望。但也能给人带来麻烦,带来灾难。在“大革文化命”的年代里,我就以收藏封资修大洋古书籍的罪名挨过批斗。1976年地震的时候,也有人警告我,我坐拥书城,夜里万一有什么情况,书城将会封锁我的出路。 批斗对我已成过眼云烟,那种万一的情况也没有发生,我“死不改悔”,爱书如故,至今藏书已经发展到填满了几间房子。除自己购买以外,赠送的书籍越来越多。我究竟有多少书,自己也说不清楚。比较起来,大概是相当多的。搞抗震加固的一位工人师傅就曾多次对我说:这样多的书,他过去没有见过。学校领导对我额外加以照顾,我如今已经有了几间真正的书窝,那种卧室、书斋、会客室三位一体的情况,那种“初极狭,才通人”的桃花源的情况,已经成为历史陈迹了。 有的年轻人看到我的书,瞪大了吃惊的眼睛问我:“这些书你都看过吗?”我坦白承认,我只看过极少极少的一点。“那么,你要这么多书干嘛呢?”这确实是难以回答的问题。我没有研究过藏书心理学,三言两语,我说不清楚。我相信,古今中外爱书如命者也不一定都能说清楚。即使说出原因来,恐怕也是五花八门的吧。 真正进行科学研究,我自己的书是远远不够的。也许我搞的这一行有点怪。我还没有发现全国任何图书馆能满足,哪怕是最低限度地满足我的需要。有的题目有时候由于缺书,进行不下去,只好让它搁浅。我抽屉里面就积压着不少这样的搁浅的稿子。我有时候对朋友们开玩笑说:“搞我们这一行,要想有一个满意的图书室简直比搞四化还要难。全国国民收入翻两番的时候,我们也未必真能翻身。”这决非耸人听闻之谈,事实正是这样。同我搞的这一行有类似困难的,全国还有不少。这都怪我们过去底子太薄,解放后虽然做了不少工作,但是一时积重难返。我现在只有寄希望于未来,发呼吁于同行。我们大家共同努力,日积月累,将来总有一天会彻底改变目前情况的。古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让我们大家都来当种树人吧。 作品译文 Books and Me Ji Xianlin Since time immemorial, in China and elsewhere, there have always been some people who love their books as if they were their very lives. I would love to join the ranks of these people. Books give people knowledge, wisdom, joy, and hope; but books can also bring troubles and calamities to people. During the ten years of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between 1966 and 1976, I was the target of criticism and struggle because I had a huge collection of books, Chinese and foreign, ancient and modern. In 1976, when earthquakes threatened Beijing, I was warned that the “mountain of books” I owned might prove a liability to me because they were likely to block my escape in the event of an earthquake. The times of criticism and struggle are gone like evaporated clouds and smoke, and the feared earthquake never materialized. I continue to love books like my very life, and my books have increased to fill several rooms. Aside from books I bought myself, I’m having an increasing number of books that were presented to me as gifts. I don’t really know how… -
Patience by Ji Xianlin ~ 季羡林 《容忍》 with English Translations
作品原文 季羡林 《容忍》 人处在家庭和社会中,有时候恐怕需要讲点容忍。 唐朝有一个姓张的大官,家庭和睦,美名远扬,一直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赞美他治家有道,问他道在何处,他一气写了一百个“忍”字。这说得非常清楚:家庭中要互相容忍,才能和睦。这个故事非常有名。在旧社会,中国姓张的全以祖先的容忍为荣了。 但是容忍也并不容易。1935年,我乘西伯利亚铁路的火车经苏联赴德国,车过中苏边界上的满洲里,停车四小时,由苏联海关检查行李。这是无可厚非的,入国必须检查,这是世界公例。但是,当时的苏联大概认为,我们这一帮人,从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到另一个资本主义国家,恐怕没有好人,必须严查,以防万一。检查其他行李,我决无意见。但是,在哈尔滨买的一把最粗糙的铁皮壶,却成了被检查的首要对象。这里敲敲,那里敲敲,薄薄的一层铁皮决藏不下一颗炸弹的,然而他们却敲打不止。我真有点无法容忍,想要发火。我身旁有一位年老的老外,是与我们同车的,看到我的神态,在我耳旁悄悄地说了句:Patience is a great virtue(容忍是很大的美德)。我对他微笑,表示致谢。我立即心平气和,天下太平。 看来容忍确是一件好事,甚至是一种美德。但是,我认为,也必须有一个界限。我们到了德国以后,就碰到这个问题。旧时欧洲流行决斗之风,谁污辱了谁,特别是谁的女情人,被污辱者一定要提出决斗,或用手枪,或用剑。普希金就是在决斗中被枪打死的。我们到了的时候,此风已息,但仍发生。我们几个中国留学生相约:如果外国人污辱了我们自身,我们要揣度形势,主要要容忍,以东方的恕道克制自己。但是,如果他们污辱我们的国家,则无论要同他们玩儿命,决不容忍。这就是我们容忍的界限。幸亏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否则我就活不到今天在这里舞笔弄墨了 现在我们中国人的容忍水平,看了真认人气短。在公共汽车上,挤挤碰碰是常见的现象。如果碰了或者踩了别人,连忙说一声:“对不起!”就能够化干戈为玉帛。然而有不少人连“对不起”都不会说了,于是就相吵相骂,甚至于扭打,甚至打得头破血流。我们这个伟大的民族怎么竟成了这个样子!我在自己心中暗暗祝愿:容忍兮,归来! 作品译文 Patience Ji Xianlin In home and social life one probably needs to be a little bit patient and then. During the Tang Dynasty, a high official surnamed Zhang was known far and wide for his harmonious home life. When the emperor gave him praise and asked him how he had been running the family to achieve harmony, he wrote down without a break one hundred characters meaning “patience”. Evidently, the message he tried to bring home to the emperor was that family members must be accommodating to each other for the sake of harmony. That’s famous story. Consequently, people surnamed Zhang in the old days all felt greatly honored that one of their ancestors had been known for exercising patience. However, it is easier said than done to be tolerant towards others. In 1935, I traveled to Germany via the Soviet Union over the Siberian railway. At the Sino-Soviet border in Manzhouli, the train stopped for a 4-hour-inspection by the Soviet customs. That was all right because entry inspection was an international practice. But the then Soviet Union subjected me to a closer-than-usual customs inspection… -
Libraries Are Indispensable Like Food by Ji Xianlin ~ 季羡林 《就像人每天必须吃饭一样》 with English Translations
作品原文 季羡林 《就像人每天必须吃饭一样》 我们念书人都一样,嗜书如命。我小学的时候,当时学校还没有图书馆。打念中学开始,一直到出国深造,我几乎一天也没离开过图书馆。如离开图书馆,交一事无成,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大凡搞学问的都有这种体会。 我大学是在清华念的。清华图书馆,大家都知道,是相当不错的,我与它打了四年交道。后来,我出国到德国哥廷根大学留学,在欧洲待了十年多。哥廷根虽然是个小城,但图书馆的藏书极其丰富。我研究的是古代印度语言,应该说这是一门偏僻的学问。在那十年中,我写了不少文章,需要用大量资料,可哥廷根大学图书馆几乎都能满足我,借不到书的时候非常少。若借不到,他们会到别的地方去帮你借。 1946年,在落叶铺满长安街的深秋季节,我回到了北京,到北大工作。北大图书馆藏书甲全国大学。当时图书馆领导对我格外开恩,在图书馆里给了我一间研究室,并允许我从书库中提一部分必要的书,拿回我的研究室,供我随时查用和研读。我一有空闲,便潜入我的研究室,“躲进小楼成一统”,潜心默读,坐拥书城。在那个动荡的岁月,能觅到一处可以安身立命的清静世界且有书读,简直是太令人兴奋了。 我与北京图书馆有很深的历史渊源。我回国时,当时的北图馆长是袁同礼。那时,我受袁同礼的聘请,任务是把北图有关梵文的藏书检查一下,看看全不全,这个我工作我做了。 解放后,王重民先生代北图馆长。郑振铎是文化部文物局局长。郑先生是我的老师,在清华我曾听过他的课,郑先生很有魄力,我当时曾向他建议,若要在中国建立东方学,仅靠当时图书馆的一点点藏书是远远不够的,解决的方法是“腰缠千万贯,骑鹤下欧洲”。据说,日本明治维新后,很重视文化事业,特意派人到欧洲、美国等地,专找旧书店,不管什么书,也不管当时有没有用,文理法工等什么都买,就这样,日本搜罗了大量的典籍。单就东方学来讲,日本图书馆的藏书比我们强多了。郑先生虽有雄才大略,但囿于当时客观条件,最终也没干成。当然,现在北图的藏书,有些方面还是相当不错的,像善本就堪称世界第一。但专从东方学而言,北图的藏书还不如我多。 图书馆是人类知识的宝库,是普及科学文化知识、传播信息的重要基地。不仅搞科研的人离不开它,一般的老百姓也离不开。随着社会的发呢,人们对图书馆的需求会越来越大。我一生直到今天,可以说是极少离开过图书馆,就如人每天必须吃饭一样,经常而必须。第62届国际图联大会能够在中国开是件好事,我们应抓住这一契机,大力发展图书馆事业。北图的藏书量是世界第五,亚洲第一,若以我国的国际地位及北图的地位而论,大会也许早就该在中国开了。 近两年,受商潮的冲击,不少人忽视了自己形而上的精神世界的滋养与丰富,而一味地钻进了孔方兄的网络里难以抽身。这种现象在学术界也有。如果说我国学术界后继乏人,那是太绝对了,但确实走了好多人,北大也有。不过,仍有一部分人,不为外面的高工资所动,孜孜以求,皓首穷经,进出于图书馆。他们才是我国未来的希望与脊梁。只是,这类人并不多,这是颇令人担忧的。 作品译文 Libraries Are Indispensable Like Food Ji Xianlin All intellectuals love books. The primary school where I studied didn’t have a library. But, all the way from middle school to university abroad, I never let a day pass without consulting a library. I believe I would have achieved nothing without the help of libraries. I am not the one and only one holding such a view. Generally speaking, all men of learning would agree with me on this point. I obtained higher education at Tsinghua University, Beijing, where I had four-year dealings with its prestigious library. Later, I went abroad to study at Gottingen University, Germany, and stayed in Europe for altogether eleven years. Gottingen is a small town, but Gottingen University Library boasts a rich collection of books. I specialized in the ancient language of India, obviously a little-known branch of learning. During the eleven years, I wrote many articles thanks to the University Library providing me with whatever materials I needed. Otherwise they would help me out by borrowing from other sources. In the late autumn of 1946, when Chang’an Street in Beijing was strewn with… -
Growing Flowers for the Benefit of All by Ji Xianlin ~ 季羡林 《在德国——自己的花是让别人看的》 with English Translations
作品原文 季羡林 《在德国——自己的花是让别人看的》 爱美大概也算是人的天性吧。宇宙间美的东西很多,花在其中占重要的地位。爱花的民族也很多,德国在其中占重要的地位。 四五十年以前我在德国留学的时候,我曾多次对德国人爱花之真切感到吃惊。家家户户都在养花。他们的花不像在中国那样,养在屋子里,他们是把花都栽种在临街窗户的外面。花朵都朝外开,在屋子里只能看到花的脊梁。我曾问过我的女房东:你这样养花是给别人看的吧?她莞尔一笑说道:“正是这样!” 正是这样,也确实不错。走过任何一条街,抬头向上看,家家的窗子前都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许多窗子连接在一起,汇成了一个花的海洋,让我们看的人如入山阴道上,应接不暇。每一家都是这样,在屋子里的时候,自己的花是让别人看的。走在街上的时候,自己又看别人的花。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我觉得这一种境界是颇耐人寻味的。 今天我又到了德国,刚一下火车,迎接我们的主人问我:“你离开德国这样久,有什么变化没有?”我说:“变化是有的,但是美丽并没有改变。”我说“美丽”指的东西很多,其中也包含着美丽的花。我走在街上,抬头一看,又是家家户户的窗口上都堵满了鲜花。多么奇丽的景色!多么奇特的民族!我仿佛又回到了四五十年前去,我做了一个花的梦,做了一个思乡的梦。 作品译文 Growing Flowers for the Benefit of All Ji Xianlin It is perhaps human nature to love things beautiful. The universe abounds in things of beauty, flowers being the most prominent among them. Many peoples, especially the Germans, love flowers. Upwards of 40 years ago, when I was a student studying in Germany, I was often deeply impressed by the genuine love shown by Germans for flowers. All German families raised flowers. Unlike people in China who kept pot flowers indoors, Germans had their flowers planted outside their windows fronting the street. With the opening flowerers exposing their front to the street, residents could only see their back. Once I said to my landlady, "You must be growing your flowers for all to enjoy!" Yes, exactly. Wherever I went in town, I would raise my head only to see all residents' windows ablaze with flowers. And all windows joined together one after another to form a sea of flowers. So visitors seemed to find themselves in a land of so many lovely scenes that they were kept busy feasting their eyes all the time. As was the case with every family… -
The Shanghai Food Market by Ji Xianlin ~ 季羡林 《上海菜市场》 with English Translations
作品原文 季羡林 《上海菜市场》 上海尽有看不够数不清的高楼大厦,跑不完走不尽的大街小巷,满目琳琅的玻璃橱窗,车水马龙的繁华闹市;但是,我们的许多外国朋友却偏要去看一看早晨的菜市场。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们刚到上海的时候不是也想到菜市上去看一看吗? 那还是几年前的一个早晨,在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踏着熹微的晨光,到一个离开旅馆不远的菜市场去。 到了邻近菜市场的地方,市场的气氛就逐渐浓了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擦背,来来往往。 许多老大娘的菜篮子里装满了蔬菜海味鸡鸭鱼肉。有的篮子里活鱼在摇摆着尾巴,肥鸡在咯咯地叫着。老大娘带着一脸笑意,满怀愉快,走回家去。 一走进菜市场,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这里面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但是,仔细一看,所有的东西却又都摆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紊。菜摊子、肉摊子、鱼虾摊子、水果摊子,还有其他的许许多多的摊子,分门别类,秩序井然,又各有特点,互相辉映。你就看那蔬菜摊子吧。这里有各种不同的颜色:紫色的茄子、白色的萝卜、红色的西红柿、绿色的小白菜,纷然杂陈,交光互影。这里又有各种不同的线条:大冬瓜又圆又粗,豆荚又细又长,白菜的叶子又扁又宽。就这样,不同的颜色,不同的线条,紧密地摆在一起,于纷杂中见统一。我的眼一花,我觉得,眼前不是什么菜摊子,而是一幅出自名家手笔的彩色绚丽、线条鲜明的油画或水彩画。 不只菜摊子是这样,其他的摊子也莫不如此。卖鱼的摊子上,活鱼在水里游泳,十几斤重的大鲤鱼躺在案板上。卖鸡鸭的摊子上,鸡鸭在笼子里互相召唤。卖肉的摊子上,整片的猪肉、牛肉和羊肉挂在那里,还为穆斯林设了卖牛羊肉的专柜。 在其他的摊子上,鸡蛋和鸭蛋堆得像小山,一个个闪着耀眼的白光。咸肉和板鸭成排挂在架子上,肥得仿佛就要滴下油来。水果摊子更是琳琅满目。 肥大的水蜜桃、大个儿的西瓜、又黄又圆的香瓜、白嫩的鲜藕,摆在一起,竞妍斗艳。我眼前仿佛看到葳蕤的果子园、十里荷香的池塘、翠叶离离的瓜地,难道这不是一幅美妙无比的图画吗? 说是图画,这只是一时的幻象。说真的,任何图画也比不上这一些摊子。图画里面的东西是死的、不能动的,这里的东西却随时在流动。原来摆在架子上的东西,一转眼已经到了老大娘的菜篮子里。她们站在摊子前面,眯细了眼睛,左挑右拣,直到选中了自己想买的东西为止。至于价钱,她们是不发愁的;因为东西都不贵。结果是皆大欢喜,在一片闹闹嚷嚷的声中,大家都买到了中意的东西。她们原来的空篮子不久就满了起来。当她们转回家去的时候,她们手中的篮子也像是一幅幅美丽的图画了。 我们的外国朋友是住在旅馆里的,什么东西都不缺少。但是他们看到这些美丽诱人的东西,一方面啧啧称赞,一方面又跃跃欲试,也都想买点什么。有人买了几个大香瓜,有人买了几斤西红柿,还有人买了一些豆腐干。 这样就会使本来已经很丰富的餐桌更加丰富多彩。我们的外国朋友也皆大欢喜了。 作品译文 The Shanghai Food Market Ji Xianlin Shanghai has countless eye-catching skyscrapers and innumerable streets and lanes, with beautiful shop windows and busy market quarters. Nevertheless, many foreign friends would rather pay a morning visit to the food markets there. That is understandable. Didn't we ourselves choose to go and see a food market there on our first visit to the city? It was on an early morning of several years ago, when the sun was just coming up, that I went at the first light to see a food market near the hotel where I was staying. The nearer I went, the more prevalent the atmosphere of the food market. The surrounding streets were thronged with shoppers milling around. The shopping baskets carried by many elderly women were filled with vegetables, seafood, chickens, ducks, fish and meat. Some fish were wagging their tails and some hens clucking. The elderly women, with a happy smile spread across their faces, were on their way home. Once inside the market, I felt like landing in a new world. The rich assortment of hues and colors w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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